「倾听」琴缘
正人
读稿人语 戴维
高醒华称自己是“普通又充分的终身”，这位96岁的老先生过谦了，能师从浙派古琴大师徐元白，如此深沉的缘分非普通人能够奢求。革新和音乐互为经纬的人生，从兵士到古琴家的经历，也暗含了命运的福泽。
现在，古琴已进入联合国“非遗”目录，浙派古琴的血脉也在杭州得到了杰出的传承。今天学古琴不需再漂荡，听古琴也甚为便当，琴社、琴人在城中蔚成风气。
琴人，便是正人之风。这在老一辈琴家身上，是能够逐个印证的。徐元白先生“要学琴，先做人”的教训，今天念念不忘。
新年伊始，琴声洗心，琴音振德，与诸位共勉。
琴缘
口述 高醒华 收拾 孟红娟
我出生于1928年，本年96岁，应该算长命了。
我一辈子酷爱古琴，由于它是一门典雅的艺术。
古琴有三美：一曰形美，古琴的外观典雅俊丽；二曰音美，古琴的发音严肃悦耳，散音富丽堂皇，泛音晶亮透亮，按音走手音纠缠悦耳；三曰神美，古琴经过演奏所刻画的音乐形象，所表达的美好意境，神韵深远，让人沉醉。
我酷爱古琴，还由于，古琴是我的恩人。
在那个特别的历史时期，我的古琴与琴谱通通在一个早上化为灰烬。我白日被批斗，晚上就跑到古琴的国际里去。我的琴是我的教师元白先生给我斫的，现已被“破四旧”砸掉了，但我能够凭仗大脑回想啊。
本文口述者高醒华
那时分我双手无琴可弹，就不停地背曲子，白手模仿弹琴。我用温州方言吟唱的琴歌《瓯乡童趣》，便是那时分酝酿的。我不孤单，不孤寂，是古琴给了我精神上的自在奔驰。
我酷爱古琴，还有一个原因，便是日常弹琴时，总感到时刻过得飞快。有时边弹琴、边烧菜，菜烧焦了，才知道时刻久了，而我的感觉仅仅一刹那。
人发明了琴，反过来，人也应该感恩琴。
01
元白先生当下便收了我这个弟子，他说，“学琴并不难，你来学更不难”
我学琴是比较顺利的。
年青时，我知道了一位书法家叫郑德涵。他知道我二胡拉得不错，就对我说：“你这么喜爱我国音乐，应该学学古琴。”
古琴，我在《我国音乐史纲》里看到过图片，但没见过什物。便问哪里有当地学。他说有个叫徐元白的台州人，是古琴音乐咱们，也是他父亲的知交，他能够带我去学。
1953年11月深秋，在郑德涵的举荐下，我来到清波门勾山里10号，一幢小小的两层楼前。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出来迎候。见到我穿戴戎衣，他笑着问：“哪里来的解放军啊？”郑德涵说：“这是我的朋友，名叫高醒华，拉得一手好二胡，特来拜你为师、学古琴。”
郑德涵回身对我说：“这便是老琴家徐元白先生。”
浙派古琴大师徐元白（1893-1957）
元白先生拉我进屋。咱们穿过两头种着花草的露天径道，进了客堂，只见两壁上满挂着古琴。上了小楼梯，便到了元白先生的卧室兼琴房，房间狭隘，但很典雅。
落座后，我毛遂自荐，我是部队的文艺干事，从小喜爱音乐。元白先生听了很高兴，当下便收了我这个弟子。他说：“学琴并不难，你来学更不难。”这时，师母黄雪辉将饭菜捧了上来，说省得咱们下去上来，能够节省一点时刻让咱们多谈谈。
饭后，德涵道了谢，先自回去了，我留下学琴。元白先生没有专门教我勾、抹、挑、剔等根本指法，也没有弹操练曲，而是直接教我入门，学弹琴歌《凤求凰》。
他边弹边唱，浓重而苍劲的台州口音，唱起来别有风味，很悦耳。
一瞬间，元白先生到后间去午休，我便自学了几遍。待他出来，才一个上午，我竟能弹能唱了。从他的笑脸和目光中，我显着感到了惊奇，哪有学得这么快的学生啊！
那天，元白先生让我带一张琴回去自学，晚上我弹到深夜才睡。
02
元白先生见解放军兵士也爱听古琴，一时鼓起，当场演奏了《潇湘水云》，咱们都听得如痴如醉
我跟元白先生学琴近四年，把握了根本的常识和技术，会弹十余首古琴曲。期间，我有时去得勤，有时去得少。在杭州时，我天天去。后来调到富阳新登作业，根本上一个月去一次，乃至几个月才去一次。
学琴期间，我遇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有一天，元白先生送一位学生回去。这位学生个子矮矮的，比我大几岁，背着行李从元白先生家里出来。我猎奇地上去问，本来那人是衢州酱园的员工，名叫罗余生。
现在的勾山里17号便是传承浙派古琴的西湖琴社
罗余生事前没有任何联络，也没有征得赞同，自行带着铺盖卷儿，唐突地敲开了元白先生的家门。元白先生看到一个流浪汉容貌的人，很吃惊。那人说是景仰来学琴的。元白先生一听是来学琴的啊，像见到亲人相同，热心款待他进家门，把他安顿在八仙桌下打地铺。
罗余生在徐家白吃白住白学了半个月，元白先生没有收他一分钱，临走时还送他到门口，吩咐他好好学琴。
我恶作剧地说：“你这样做不是赔本了吗？”元白先生笑笑：“赔本就赔本，只要把琴艺卖出去，赔本生意也做！”
还有一件很有含义的事，便是听元白先生的唱片。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，其时最先进的上海百代公司，灌制了一些元白先生演奏古琴的唱片，有《普庵咒》《平沙落雁》《渔樵问答》《秋江夜泊》《鸥鹭忘机》《阳关三叠》等。
元白先生说，他从半角山房迁到勾山里后，许多东西丢掉了，留声机没有了，电唱机也没有，这些唱片里的曲子就再也没有听过了。我急于想听唱片，便说，晚上我把电唱机背来。
我急速去找老同学樊承绪。他在部队文工团任分队长。听说是听徐元白的唱片，樊承绪立刻约了几位爱好音乐的兵士，一同把电唱机等用具背到徐宅。
元白先生见我说到做到，非常高兴。咱们七手八脚安好机器，急迫地要听唱片了。曲子一个个听过去，咱们都听入迷了。
元白先生见解放军兵士也爱听古琴，一时鼓起，当场演奏了《潇湘水云》，咱们都听得如痴如醉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那天，真可谓是一场唱片演奏会。不知不觉到晚上十点了，咱们才动身告辞。
03
元白先生不仅是浙派古琴的艺术大师，早年还曾跟随孙中山先生，参加过北伐战争
师从元白先生时，有一次非常值得思念的家宴。
1957年正月初五，元白先生在家里请客，夫人黄雪辉女士亲身下厨烧菜。那天款待的客人，有文史学家徐映璞，画家孙慕唐，国学家张味真。尽管专业不同，但他们和元白先生相同，都是浙派古琴的琴家。年青客人只要我和师弟张亮。
徐元白和夫人黄雪辉
哎，不幸的元白先生，自己患病，现已不能吃东西了，还招集朋友吃饭。几个月后，元白先生便因尿毒症去世了，惋惜啊！他去世时，我的师弟在场，我没能参与，很惋惜。
徐元白
在我师从元白先生的整个过程中，没遇到什么波折。但在那个特别的历史时期，他们砸掉了我的古琴，说我的教师是“反革新”，我很不了解。元白先生，不仅是浙派古琴的艺术大师，早年还曾跟随孙中山先生，参加过北伐战争。
总算，春风又吹绿了大地，新的古琴来到了我的身边。俗话说，拳不离手，曲不离口。我因多年荒疏，手指现已不那么听使唤了。我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头学起，慢慢地康复一首首曲子。
在我会弹的琴曲中，我最喜爱《渔樵问答》。《渔樵问答》是十大古琴曲之一，描写了青山绿水中，渔夫与樵夫的对话，神态洒脱，曲意深远。每次演奏这首曲子，“山之巍巍，水之洋洋，斧伐之丁丁，橹声之欸乃，隐隐现于指下”，总能让我感到胸怀坦荡。
04
战时的日子非常艰苦，但精神日子非常丰厚。音乐教师教咱们学唱《红缨枪》《到敌人后方去》等抗日歌曲
许多人惊奇于我半响就能学成《凤求凰》的曲子。其实那是由于我从小喜爱音乐，有必定的音乐根底。
我的父亲高觉敷，曾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作业。那时，商务印书馆既印书、卖书，也卖乐器。一天，我父亲买了一架风琴回家。风琴在小孩眼里，是乐器，也是玩具，我就开端演奏风琴了。
正值抗战，我刚刚学会几首抗战歌曲，也刚刚学会弹风琴，就用风琴演奏歌曲，与家人和邻居们一同高唱：《救国军歌》《松花江上》《救亡进行曲》和《大刀进行曲》。小学五年级时，我与同学们在晚会演出唱了小歌剧《送郎去从戎》，歌词唱道：“哥哥你去从戎，放枪要放得准，一枪要打一个，不要放走东洋兵。”
初中时，我逃难到浙南的永嘉山区，进了教育家金嵘轩先生兴办的济时中学。战时的日子非常艰苦，咱们的校舍就在一座古寺里，但精神日子非常丰厚。音乐教师郑子静教咱们学唱《红缨枪》《到敌人后方去》《咱们在太行山上》等抗日歌曲。
教训主任王亦文老先生，在晚操时总是亲身指挥咱们齐声高唱：尽力，尽力，中华的儿女，加紧尽力！
同学中有许多人会吹笛子，拉二胡，还有的会唱昆曲。每当晚自修前，校园里丝竹动听，歌声飘扬，周末还有定时的文艺演出。我正是在那个时分，学会了二胡。
一个月明星稀的周末晚上，秋风习习，倍添乡愁。我遽然听到一阵仙乐般的声响飘来，寻声来到房门口，不知不觉听醉了。
忽然房门翻开，主人问我是谁，来干啥。我才恍如梦中醒来，害怕地说：“我是一年级学生，因这悦耳的音乐而来。”主人立刻转了语调，热心地说：“那请到房里坐吧。你既觉得好听，我就再为你拉一首。”
他是校园的物理教师，姓陈。见我喜爱二胡，陈教师又问：“你想学吗？我乐意教你。我这儿还有一把二胡，让你拉。”
从那以后，我在课余时刻常到陈教师房中，听他拉二胡，跟他学。不多日子，我竟能跟着拉《孟姜女小调》了。
这个偶尔的时机，让我在绵长的年月里，一向与二胡寸步不离。
05
文明教员，便是背枪的文明兵士，我常背着二胡行军战役
抗战成功时，我正在永嘉中学高中部学习。其时公民要求民主的呼声很高，社会上传唱着许多革新歌曲，如《茶馆小调》《乖僻歌》《你这个坏东西》等。
高中毕业后，我到南京上学，又亲历了爱国民主运动。咱们唱着革新歌曲《你是灯塔》《跌倒算什么》《团结便是力量》，举着标语小旗，走进集会广场。
在革新歌声的鼓动下，1948年我奔向浙南根据地，成为一名革新兵士。不久，我被分配到永嘉县委警卫队担任文明教员。当年的文明教员，其实便是背枪的文明兵士，除了与兵士们一同战役日子外，还担负着给兵士上文明课，教唱革新歌曲，编刊墙报，展开文艺演出活动等使命。
在连队作业时，我常背着二胡行军战役。1949年9月27日，部队攻占了瓯江口的灵昆岛，至此温州全面解放。几天后，中华公民共和国宣告成立。咱们迎来了共和国的第一个国庆节。那天晚上，我用二胡配乐，整体兵士齐声高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，昂扬的歌声和柔美的涛声融成一片。
得益于我青少年时代打下的音乐根底，所以，我半响时刻就学会了弹琴歌《凤求凰》，也就家常便饭了。
常常回想当年在勾山里学琴时，元白先生循循善诱，师母走上狭仄的楼道，把香馥馥的饭菜送到咱们面前，我心里情不自禁浓浓的感恩之情。
离休后，我参加了西湖琴社，帮忙元白先生的哲嗣徐匡华遍及古琴艺术。
06
我常常引证元白先生的话：“我未见小偷奸细而好琴者”——要学琴，先做人
我一向觉得，琴人学琴，要向老一辈古琴家学习：琴德、琴艺、琴外功。
我做讲座时，常常引证元白先生的话：“我未见小偷奸细而好琴者。”这句话虽是戏言，却很有道理，表现了元白教师说的“要学琴，先做人”。
我所知道的老琴家，查阜西、溥雪斋、徐元白、裴铁侠、夏一峰、吴景略、张子谦、沈草农、喻绍泽等，从未听见他们一句彼此降低或彼此进犯的话。元白先生去世后，沈草农和吴景略创造琴歌《金缕曲》思念他，爱崇他为“稀有才人”“古乐指当首屈”。
琴艺是弹琴的身手。元白先生以为：音准是演奏乐曲的魂灵。弹琴的要义，除了音准，便是节奏。节奏无对错，但是有好坏。别的，乐曲是有爱情颜色的，演奏时要了然于心，才能使乐曲有血有肉有生命力。
古琴家：査阜西、吴景略、张子谦
老一辈琴家的国学根基都很深沉。查阜西、徐元白、吴景略、张子谦、裴铁侠和沈草农的诗词做得很地道。溥雪斋的书画，有咱们气度。除了古琴，其他民乐他们也拿得起。查阜西会吹洞箫，徐元白会弹琵琶、三弦，仍是画兰花的圣手。一次琴会上，徐元白画竹，周方白画石，喻绍泽题诗“竹爱石青，石爱竹真，正人相交，贵相知己”。
他们的文武双全，从琴外延伸到琴艺上，难怪古琴演奏胜人一筹。
07
革新和音乐分别是我的父与母，我以它们为经纬线，编织了普通又充分的终身
古琴是艺术，艺术有典雅和浅显之别，怎样适可而止呢？那便是人们常说的老少皆宜。
它要求咱们，把蛋糕做得像馒头那样廉价，把馒头做得像蛋糕那样好吃。让高深典雅走进寻常百姓家，让通俗易懂也能迈入富丽堂皇的殿堂。这是艺术饯别的最高境地，也是咱们琴人所寻求的终极目标。
2003年11月7日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我国的古琴艺术列入“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明遗产代表作”，这是我国人的自豪，也是古琴艺术开展的又一次关键。
想学古琴的爱好者逐渐增多，但他们心中常有几个问题。学古琴有什么优点？这个不必我多说了。古琴能不能学会？我的答复是必定的。懂一点常识和技法，学会几首琴曲，每天坚持操练，几个月就能办到。
识谱难不难？初学者的确会被“天书”相同的琴谱吓倒。古琴的专用曲谱叫“减字谱”，从唐朝一向用到现在。它把左右手的指法和琴上的弦别及徽位，综组成一个谱字，使人一望而知。看谱寻音，一个一个学，不久便可了解了。
初学者，必定要用心弹好弹熟《秋风辞》《关山月》《良宵引》《鸥鹭忘机》《平沙落雁》《梅花三弄》《潇湘水云》等曲子。
许多人叹气学琴的时刻和精力不行，殊不知是自己不会或不善运用。我夸口，一辈子做三辈子人。
什么意思呢？
答案是：
会集运用精力，实在进步单位时刻功率。专心致志，心无旁鹜；以一当十，以百当千。
决计，意志，意志。四个指头，八个动作，都要实实在在地去练。
全部靠自己尽力，勿奢求他人和捷径。一个心眼看究竟，没有做不成的事。
我没受过专业的音乐练习，也没做过专业的音乐作业，但我酷爱古琴。在我的终身中，革新和音乐分别是我的父与母，我以它们为经纬线，编织了普通又充分的终身。
尤其是古琴，在我生命最困难的时分，给了我一丝亮光；又让我在后半生，为古琴做了一些量力而行的事，我感到我的生命还能像萤火虫相同发光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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